和高铁、高速公路、甚至县道、乡道、村道相比,青石古道已淡出寻常百姓的生活视野。作为古徽州厚重人文历史的载体,残留下来的古道基本都在交通闭塞、人迹罕至的高山深谷中,像“西宏古道”这样曲径通幽、闹中取静,且连接西递、宏村两处世界文化遗产的古代人行步道,或是绝无仅有的。
西宏古道南起黟县西递,沿虞溪河,穿过“鸳鸯谷”,经东方红水库(奇墅湖)至宏村,为“羊栈岭古道”一部分,全程8.2公里。古道较为平缓,古为徽州西南部商旅学子北上的交通要道,也是西递、宏村两地百姓往来的生活便道,现为黟县国家级登山健身步道中最美丽的一段。
虞溪河
大部分徽州古道为后人命名,一般以地域、开凿年代或某个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为参照,据《黟县志》(2012版,P668)记载,此古道为先人凿于峭壁的“丹阳驿道”。按此推测,或为汉代设置“丹阳郡”时所建,恐为徽州境内最早人工开凿的古驿道。当然,仅为笔者猜测而已,有待考据。
从西递往东至潭口村,约五分钟车程即为鸳鸯谷入口。前些年,曾有商家开发,当年建设的停车场、公厕、健身步道标志仍然完好,如今,这里已人去楼空。
走进“古道”入口,两边山崖壁立,其间虞溪河穿崖而过,并积水成潭,如“桃源洞”一般。左边悬崖形似一座“石拱桥”,人称“仙人桥”,“桥身”古藤缠绕,四下绝壁,难以攀登。古道在右边崖壁上凿砌而成,如今已被拓宽并铺设成水泥路面。峰回路转处有一路亭,前有碑石,凿刻“鸳鸯谷”三字。
鸳鸯谷因崖顶两巧石相依相偎、脉脉相视、酷似鸳鸯而得名。传说,从前一对恋人,自幼青梅竹马,但因门不当户不对而遭父母反对,于是,他们双双爬上山崖殉情,恰被谷中仙人发现,故点化为岩石,立于山中,似鸳鸯相伴。
鸳鸯谷
穿过“桃源洞”,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旷,方圆约百十亩,其间有二十余户人家,即西递镇西坑村。数百年前,他们因躲避战乱而迁居于此,如今大部分还居住在原生态的土楼里。我走在村口这座横跨虞溪河的水泥桥,桥下河鱼悠然游弋,溪边翠竹相映,湿润的朝阳越过高高的山峰映照在黄黄的土墙上。此刻,空旷的田野间不见人来物往,没有鸡鸣狗吠,整片田野、整座村庄死寂般安详。
静,弥漫着整座峡谷,伴随着我们今天的整个行程。途中有“潘家”、“杨家”两村落,但均已梁塌瓦落,桑茶翠竹中,均未见村民劳作。其间除了偶而的鸟雀啁啾外,仅有水过石滩的哗哗声。如此数十户人家的村落、七八公里的山道,始终未见一个农人,成了我们旅程中寻找的一个谜底。
十几分钟前,我们还在人声鼎沸的西递古镇,此刻犹如进入一座世外桃源。北宋年间,西递始祖胡士良自婺源经此道前往南京,为何没有钟情这片与世隔绝的人间净土,却偏偏选择了人来车往的“西川递铺”(“西递”原名)。
从熙攘的街市走进这幽静的山谷,没有飞扬的尘土,没有嘶鸣的汽车,也没有手机信号。滋养这片净土的就是脚下这条九曲环绕的虞溪河,它源于宏村镇北部与太平(黄山区)交界的殷溪岭南麓,流经宏村,入东方红水库,过西递,入横江,为新安江主要支流。
在山的褶皱间,河水冲击着山崖,萦绕着卵石,溅起银白的水花,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碧潭,或深不见底,或浅波荡漾,或碧蓝如翠,或波光粼粼。深涧碧池,碎石游鱼,随着流水光照的移动,而产生美轮美奂的色彩效果,犹如仙境一般。
河流两边,威峰兀立,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其间还有数孔大小不等的崖洞。时值初冬,苍翠欲滴的山崖上已缀满五彩的霜叶,晌午的太阳越过山尖洒落在温婉的河滩上,湿漉漉的蓝天像一件未脱水的蓝布衬衣,显得有些睡眼朦胧的。脚下明澈的碧水将这天地的斑斓连接在一起,只有河面上大大小小的卵石才将山水分割出一条参差不齐的界限,人行其间,变幻莫测,如入画境。
相对于秀水的灵动,沿峡谷行走的古道则显得有些守拙粗陋了。与其它古道规整的青石台阶相比,这条路算是自然天成的。整条道路可分为两段,前段大部分为开挖山体形成的土路或岩石路面,部分穿越荒田草地的路段就地取材铺设了卵石或块石,其间还有一处石拱关洞和一间坍塌的路亭。古道穿行在修竹密林间,红黄相间的秋叶纷纷飘落在路面上,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莓”(学名:高粱泡)、白杜籽、红紫珠,玛瑙一般,十分怜爱。一年一度的秋日盛装,也算是大自然安抚了这条缺少人工营造的古道。
古道的后一段路已开挖成机耕路,两边仅有矮小的灌木,不足以遮荫。至5.4公里处,又转入一条引水渠坝上的便道,直至东方红水库。好在有这一汪艳丽的奇墅湖,为这条古道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原路返回至西坑村已近傍晚。天蓝得容不下一丝白云,虽然无法领略落霞、孤鹜、渔舟唱晚的意境,秋水共天一色依旧。西坑村里升起袅袅炊烟,我们迫不及待地走进这个静谧的村庄,村中依然不见一人,家家户户门上挂着一把冰凉的铁锁,黄土墙前耷拉着枯黄的野草。我们循着炊烟找到一位正在农田里焚烧野草的老农,得知,村庄已经全部搬迁,将来这里将打造成一个度假村,鸳鸯谷也将整体开发。
此刻,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担忧。这个“谷幽、峰峻、石奇、水秀、泉甘”的峡谷,这条先人生活往来的古道,将来还容得我们随心所欲地进进出出吗?碧水中那一群群自由自在的石斑鱼会不会成为游客盘中的珍馐?两处世界文化遗产间绝无仅有的秘境会不会像其它景区那样一去不复返?